第66章 女尊文中始亂終棄的渣女(完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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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66章 女尊文中始亂終棄的渣女(完)
獨孤嘉言的疑惑不久之後便得到了解答, 還是以一種驚掉她下巴的方式,毀掉了獨孤家主一直以來處變不驚的光輝形象,留下抹不去的黑歷史。
“夫人, 夫人, 白大人上門來提親了!”
噗——
獨孤嘉言口中的茶水噴得滿地都是, 還不慎將自己嗆到,劇烈咳嗽起來:“咳咳咳——咳咳——咳——”
咳了許久, 她滿臉通紅,還沒等喘過氣來, 便急忙問道:“你說什麽?誰來提親?”
仆人一邊為她拍背順氣, 一邊回答:“白大人, 咱們雲州新上任的知府白大人!”
一陣兵荒馬亂之後, 獨孤嘉言與白雨薇坐在正廳,面面相覷, 氣氛有些尷尬。
此次是二人第二次見面,上次還是商談退婚的時候, 巧合的是, 也是在這間正廳, 一時之間, 兩人內心都有些感慨。
畢竟是白雨薇上門求娶, 她思索片刻,率先開口:“獨孤家主, 雨薇此次貿然前來, 是為了府上的公子, 雨薇不才, 一直心悅獨孤公子,今日舔顏求娶, 還望家主成全。”
她揮手讓隨行之人呈上幾個禮盒,一一列在獨孤嘉言面前,均是此次女皇禦賜及一些祖上傳家之物,意義非凡,價值貴重,可見誠意十足。
“這……”獨孤嘉言詫異。
依照嫦國傳統,女子上門提親無須準備聘禮,除非男方身份尊貴或深得女方喜愛,才會略備薄禮,以示尊重之意,但像白雨薇出手這般大方的,實屬罕見。
獨孤嘉言還未回過神來,對於眼前發生的一切,暫時還無法理解,她看了眼端正立在廳中,穿著官服顯得挺秀異常的女子,疑惑道:“你說——你心悅小意?這是何時發生的事?”
“是,”白雨薇坦然道,“從見到獨孤公子第一眼開始。”
“這……”獨孤嘉言驚了,她怎麽不知道?
“獨孤公子才情出眾,美若玉山,性情端方雅正,是天下女子心中難得的佳配,只是雨薇自知淺薄,配不上公子,只能將愛慕藏於心中,不敢表露,幸得此次京城之行有所收獲,得了個芝麻小官,雖說不能給獨孤公子大富大貴的生活,卻也可保公子此生衣食無憂。”白雨薇對獨孤嘉言躬身行禮,“若是有幸娶公子為夫,雨薇一定好生相待,處處以公子為先,讓公子一生幸福無憂。”
她神情嚴肅端正,一字一句皆真摯懇切,獨孤嘉言也不禁動容。她心中一動,想起日前聽到的傳言,有些不敢相信,又有些期待,問道:“白大人,聽聞你之前在京城拒絕了女皇的賜婚,不知此事——是真是假?”
白雨薇一楞,沒想到獨孤嘉言一個家主會如此八卦,卻仍舊如實作答:“確有其事。”
“難道……是因為小意?”獨孤嘉言的語氣有些顫抖。
見白雨薇毫不猶豫地點頭承認,獨孤嘉言心中狠狠一震,她沒想到這個聽著異常離譜的傳言竟然是真的,更沒想到的是竟然真的有人會拒絕與皇家聯姻,只為了——一個商戶之子?
雖然她就是那商戶之子的母親,也不免有些汗顏,與此同時,心中的驕傲和爽快一起湧上,她面上的笑意再也壓抑不住,大笑出聲:“哈哈哈——賢侄女,你真是好眼光!真不愧是三元及第的狀元娘!”
獨孤嘉言此時再看白雨薇,是越看越滿意,心中慨嘆,怎麽會有如此出色的女子?和她家小意簡直就是天生的一對,兩人的婚約還是從出生之時就訂下,雖說中間有些周折,但兜兜轉轉,這不又轉回來了?
簡直是天生的緣分!
她強忍著想要立刻答應的想法,矜持道:“賢侄女啊,此事我還要與小意商量一下,征求一下他的意見,畢竟,姻緣一事不可強求,若有一方不同意,那——”
還未等她說完,獨孤意便從門外踏進廳中,迅速說道:“娘,不必商量了,我同意!”
“公子……”
白雨薇癡癡望著獨孤意的臉,眼中思念一覽無遺,她剛到府衙報到,辦理好上任手續,還未來得及修整府邸,就備好聘禮,匆匆過來提親,就是為了能早一刻見到他,這些日子心中的缺口,此刻才得以圓滿。
“雨薇……”
獨孤意心中濃情湧動,目光緊緊盯著心上人,若不是礙於母親獨孤嘉言在場,已經沖上前去將人緊緊擁在懷中。
“……”獨孤嘉言也覺得自己此時有些多餘,她還是第一次見到素來清冷的兒子如此激動,竟然連矜持都不顧,那眼神直勾勾地盯著人家女子看,摳都摳不下來,嘖嘖,真沒眼看!
兒大不中留啊,她心中微酸,擡手捂嘴輕咳兩聲,將纏綿相望個沒完沒了的兩人驚醒。
“咳咳——那個,賢侄女,咱們來談一下婚禮相關事宜。”
*
春光燦爛,獨孤府花園之中,許多花朵悄然綻放。一對璧人立在其中,雙手交握,深情對視良久。
“雨薇,剛剛我都聽見了,你說,你心悅我,從第一眼開始。”獨孤意的語氣輕柔得不可思議,“你從未與我說過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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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的聲音充滿磁性,內裏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誘惑之意,白雨薇被勾得耳朵發癢,面色爆紅,低垂著頭,不敢看他。
好半晌,才小聲回道:“嗯,就是在這個花園,我還記得公子拿著一朵花,我當時就想,怎麽會有如此好看的男子?”
“呵呵——”
獨孤意笑了,霎那間雲開霧散,令園內所有的鮮花都黯然失色,也將對面的心上人迷得怔楞當場。
他擡手輕輕點了點白雨薇光潔的額頭,輕斥:“小騙子!”
“什……麽……”
從未見過他這般情態的白雨薇一臉憨傻,腦袋停擺,暫時喪失了思考能力。
“那時你距我三米之外,打個招呼就頭也不回地走了,哪有個鐘情的樣子。”獨孤意回想彼時,才發覺眼前之人的一言一行皆歷歷在目,半點兒都不曾遺忘。
“我……哪有……”白雨薇吞吞吐吐道,想想兩人已經攜手走到現在,往日之事也沒什麽好遮掩的,便強忍著害羞,如實相告,“我那時剛剛和獨孤家主退掉婚約,見到公子如此天人之姿,心中越是喜歡,就越是倍感無力,以至於……不敢面對公子……”
她此時往事重提,心中已經能夠坦然面對,但語氣中的失落,還是讓獨孤意感到心疼。
“雨薇,你不若猜猜——我當時在想什麽?”他眼中笑意點點,不等她回答,便接著道,“我那時拿著一朵海棠花,想著:這花素有花中之仙的稱號,若是有靈,真的化作仙子,會是何等美麗的模樣?”
他輕嘆:“然後,你便出現了。”
那一刻,他恍然間真的聽見花開的聲音,聞見馥郁花香,見到了一位清新純美的花中之仙。
從此,心,也跟著沈淪。
*
自從與獨孤意訂下婚期之後,白雨薇便一邊著手準備婚禮事宜,一邊接手雲州知府的各項公務,她已經從雞鳴村搬到府衙居住,知府的府衙位於雲起城內,與雲鳳城毗鄰而居,來往十分便利,成婚之後,即便獨孤意搬到府衙與她同住,也可以時常回獨孤府探親,這對於不舍得兒子的獨孤家主來說,實在是個天大的好消息,因此,她對白雨薇便愈發滿意,恨不得將其視作親生女兒,連獨孤歡都要排在後頭。
這段日子,白雨薇無論公事或是私事都異常順心,按理說,她應該感到春風得意,但不知為何,她近來心慌異常,總覺得有壞事發生,細細想來,又想不出個所以然,只能忐忑度日,坐立不安。
直到這日,一封從常京送來的信件打破了表面的平靜。是太女林金燕的來信,白雨薇坐在書桌後面拆開信封,整整五頁紙張,洋洋灑灑寫滿了字,無非是說自她離開京城之後,如何如何思念她這位好友,自己一人心事無處訴說,何等寂寞雲雲,依舊是林金燕的風格,嘴碎聒噪,通篇廢話,即使從中抽出兩頁,仍舊能與上文銜接無礙。
她一目十行,原本沒有在意,直到讀到最後一頁,上面簡單提了幾句她拒婚五皇子的後續,說道五皇子不知為何,竟然與一位外鄉讀書人一見鐘情,私定終身,還去求女皇賜婚,不過女皇陛下沒有應允,近日虎拳國太女派人求親,林玉墨作為女皇膝下唯一的待嫁皇子,只怕這和親的差事要落到他的頭上。
林金燕在信件末尾還提到,那位外鄉的讀書人非常巧合地與她同樣來自雲州,出身官家門第,才學出眾,只是時運不濟,水土不服染了重病,今科才榜上無名……
寥寥數字,卻在白雨薇心中激起驚濤駭浪,來自雲州,出身官家,今科落榜,她心中幾乎立刻想到一個名字——任雪晴。
不會吧,她費盡心力避開的劇情,竟然被任雪晴撿漏了?難不成,五皇子落難的劇情仍舊發生,只是英雄救美的人換成了任雪晴?
還有虎拳國求親……
她腦中思緒紛亂,還未來得及理清思路,心下卻已覺得不妙,即刻招來下人準備馬車,直奔獨孤府而去。
一入府,獨孤嘉言便笑容滿面地迎上來:“賢侄女,今日公務不忙嗎,怎地這麽早就過來了?”
白雨薇顧不得寒暄,急忙問道:“獨孤家主,公子呢?”
見她滿臉急切,獨孤嘉言打趣:“原來是思念小意,賢侄女對小意還真是難舍難分,不過,賢侄女今日來得不巧,小意一早便和歡兒出門去了。”
“出門了?去哪兒了?”白雨薇追問道。
“這我倒是不曉得……”獨孤嘉言思索片刻,“似乎是會友去了……”
她見白雨薇一臉緊張,寬慰道:“他同歡兒一起,不會有事,說不準等下就回府了,賢侄女不必擔心,不若在此稍等片刻,陪我喝杯茶水,聊聊婚禮的事。”
白雨薇別無他法,只能按捺下心中的煩躁,坐下等待,誰知這一等便等了許久,直到過了晌午,也不見人回來。
“賢侄女,你且安心坐下,我讓人去打聽打聽。估計是歡兒貪玩,耽誤了時辰,等她回來,我非好好教訓她一頓不可!”
白雨薇在大廳裏走來走去,一刻不停,晃得獨孤嘉言頭都暈了,她有些詫異,只當這未來兒媳是過度在乎兒子的緣故,心中深感安慰。
又等了一會兒,就在白雨薇心中的不安達到最高峰,忍不住沖出府去尋人的時候,門口終於傳來動靜。
“歡兒,怎麽就你一人?”獨孤嘉言看向獨孤歡空蕩蕩的身後,面露疑惑,“小意沒和你一同回來嗎?難道直接回房了?快把他叫過來,就說雨薇等了他許久,他——”
“娘,我——”獨孤歡神情慌亂,剛要開口,卻瞥見立在一旁緊緊註視著自己的白雨薇,面色一白,又閉上了嘴。
“公子呢?”白雨薇沖上前來。
“他……他……”獨孤歡吞吞吐吐。
“公子他現在到底在哪裏?”白雨薇提高音量。
獨孤嘉言此時也覺得有些不對勁,看了眼神情激動的白雨薇,又看了看沈默不語的獨孤歡,大聲斥道:“歡兒,還不老實交代,你究竟把小意帶到何處去了!”
獨孤歡雙膝一軟,跪倒在地,再也不敢隱瞞。
“是雪晴,雪晴她回來了,她說她救了五皇子,得到女皇嘉獎,進了翰林院做官,今後要留在常京,想在臨走之前,再見小意一面,成全了多年的相思之情——”
“什麽?!”獨孤嘉言大驚,“這不可能!小意已有婚約在身,怎麽會去私會別的女子?”
她的兒子她了解,獨孤意絕不是這等輕浮放蕩的男子。她看了眼同樣震驚,楞在原地不動的白雨薇,慌忙解釋:“賢侄女,你千萬不要誤會,這其中定是另有隱情,你要相信小意的品行,他一向循規蹈矩,定不會做出此等醜事!”
她疾步來到獨孤歡面前,“說!是不是你搞得鬼!”
獨孤歡眼淚鼻涕一齊流出,糊了滿臉,一邊哭一邊回道:“是我騙小意說外出訪友,順便給他添些嫁儀,他才答應……與我同去,雪晴說只見一面,說幾句話就離開,以後便斬斷情絲,忘掉小意,重新開始,求我成全……嗝……誰知道,眨眼的功夫,她倆人就不見了……嗝,我找了好久……都不見人影……”
“你這個孽女!”獨孤嘉言暴怒,擡高手臂,狠狠扇到獨孤歡臉上,見她倒地不起,又上去使勁踩踏,“我獨孤嘉言竟然生出你這麽個孽畜!我看你是要毀了你弟弟!我今日就打死你——”
“啊——啊——”獨孤歡慘叫連連,“娘,饒了我吧——”
眼前的混亂,白雨薇已無暇理會,她腦子嗡一聲,如同撥開的雲霧,瞬間想通所有關竅。
“糟了!任雪晴一定是想擄走公子,讓他代替五皇子去虎拳國和親!”
“什麽?!”獨孤嘉言震驚。
“不……不可能……雪晴是我好友……她不會……”獨孤歡蜷縮在地上,喃喃道。
此時已經來不及解釋,白雨薇向獨孤嘉言借來府中快馬,一躍而上,直奔常京。
*
白雨薇從未將馬騎得如此之快,她不斷揮動手中的鞭子,一刻都不敢停歇,不眠不休,竟然只用了一半的時間就趕到了常京。
剛進城門,她急忙尋到一處布莊,讓夥計叫來管事,從懷中掏出一枚玉佩,不到一個時辰,便見到了林金燕。
那玉佩是離京之時,林金燕所贈,白雨薇沒想到這麽快就派上了用場,而林金燕則沒想到這麽快就又見到了自己這位好友,還沒等她高興,就詫異地發現,眼前之人鬢發微亂,衣衫不整,同印象中幹凈整潔的形象相去甚遠。
“難不成——你也遇上土匪了?”
白雨薇心急如焚,開門見山道明來意:“太女殿下,草民有一事相求!”
見她神色不對,林金燕心中一緊,忙問道:“何事如此要緊?”
白雨薇便迅速將此事的來龍去脈,以及自己的猜測如實告知,驚得林金燕目瞪口呆。
她跳起來:“當真?!”
“千真萬確!”白雨薇急得滿頭大汗。
林金燕知曉她不是無中生有之人,看來此事多半是真的,她思索片刻,直呼道:“怪不得,怪不得,如此就說得通了!我還疑惑五皇弟此次怎會如此深明大義,竟然答應了虎拳國的親事,玉側夫也未出面阻攔,原來——她們竟然打的這個主意!”
與虎拳國的親事勢在必行,女皇雖說舍不得兒子,卻更在乎江山社稷,無論五皇子同意與否,和親一事都不會更改,沒想到,這些人走投無路之際,竟然想出這麽個李代桃僵的計策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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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此事玉側夫必然知情,也必定會從中推波助瀾,草民官微言輕,實在沒把握從皇側夫和皇子手裏搶人,只好求助太女殿下,望殿下助草民救出公子,草民來日必定報答殿下的大恩大德!”
“報答?”林金燕挑眉,“如何報答?”
白雨薇躬身行禮:“任憑殿下差遣。”
“好!我幫你!不過——”林金燕頓了頓,“你要答應我一個條件。”
“殿下請說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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林金燕湊近白雨薇耳邊,低聲耳語。
白雨薇聽罷,沒有絲毫猶豫,“好,草民答應。”
見她答應得如此痛快,林金燕笑得燦爛,拍拍胸脯:“那此事就交於我來處理,你就等著我的好消息吧。”
太女殿下的承諾自然分量不輕,僅僅半日的時間,就將白雨薇心心念念的公子完璧歸趙。
她看著那張熟悉的俊顏,一顆上躥下跳的心終於落回原處,顧不得有旁人在場,沖入獨孤意懷中。
“公子……”
獨孤意摟著她的肩膀,閉上眼睛,深深吸了口氣,“雨薇……”
“公子,我們回去就成婚吧,今後再也不分開了,好嗎?”
“好……”
林金燕望著這對黏黏糊糊的璧人,眼中閃過一絲欣羨,然後便轉身默默離開,不去打擾兩人的劫後重逢。
*
“動作快點兒,手腳麻利一些,那些邊邊角角都不要放過!”
獨孤府一大早便忙碌起來,下人們拿著掃把,舉著撣子來來回回,管家在旁監工,她眼神銳利,分外嚴苛仔細,不放過任何一處細節。
“今日是怎麽了?咱們府中有什麽事嗎?過年都沒這麽興師動眾。”
“聽說是舅老爺要回來探親。”
“舅老爺?咱們家主的弟弟?”
“沒錯,聽說還有舅老爺的夫人同行。”
“啊,那不就是——”
“何人在那邊偷懶?抓緊幹活!”
管家眼神一瞟,正小聲說話的仆人連忙閉上嘴,揮動著手中的工具,重新忙碌起來,管家又監視了許久,才放心離開,到前廳向家主匯報。
“家主,府中上下裏外都已打掃完畢。”
獨孤歡端坐在廳中,神情嚴肅,她早已褪去年少時的輕浮跳脫,變得如同獨孤嘉言所希望的那般沈穩泰然,不怒自威的氣勢甚至比之其母有過之而無不及。
“嗯,舅老爺的房間熏了香嗎?”
管家連忙回道:“熏了,按家主的吩咐,用的是卞川特產的木玲香。”
“嗯,再將我房中的書畫挑選幾幅,掛到舅老爺的房間去,舅老爺和夫人都喜愛欣賞字畫,對了,別忘記讓人在門口守著,一有消息,速來通報。”
“是,家主。”管家仔細記下,轉身離開,一一落實去了。
獨自留在廳中的獨孤歡暗暗舒了口氣,她此時心中既緊張又忐忑,自從弟媳進京做官以來,便難再回鄉,如今雖已過去多年,但每每想起自己年少時做下的混賬事,事後還要勞煩弟媳善後,她就羞愧難當,覺得無顏面對。
她也是後來才從獨孤意口中得知事情的險惡,不敢相信任雪晴竟然惡毒至此,她將人視作知己好友,人家竟然算計她的弟弟!她簡直不敢想象,若不是弟媳應對迅速,弟弟最後會落到何種慘境,聽聞五皇子去了虎拳國沒兩年便香消玉殞,埋骨他鄉,若是當時真讓他們奸計得逞,那獨孤意豈不是……
每當思及此處,獨孤歡便會噩夢連連,徹夜難眠。
好在經此一事,她收斂脾性,學會沈穩處事,用心看人,也算是不幸之中的萬幸。
晌午時分,一輛馬車在獨孤府門前停下。
馬車上的人剛下馬車,獨孤歡便沖出府中,迎了上來。
“小意——”看著多年未見的弟弟,她有些激動。
“長姐,別來無恙。”獨孤意淡笑著招呼道。
歲月不曾在他身上留下任何痕跡,他俊美矜貴一如往昔,只是身上多了幾分溫潤的味道,比年少時更添魅力。
“草民拜見丞相大人。”獨孤歡急著與弟弟敘舊,竟然差點兒忘了給弟媳行禮,連忙俯身跪拜。
“長姐請起,不必如此多禮,”白雨薇將她扶起來,“陛下已經恩準我告老還鄉,我現在身無官職,只是一介草民罷了。”
“呃……快快請進府吧。”獨孤歡仍是有些心虛,自從坐上家主之位,她已經許久不曾如此忐忑,無論白雨薇是丞相還是平民,她都覺得擡不起頭來。
白雨薇與獨孤意攜手走進獨孤府,行至花園之時,園中花朵皆已綻放,滿目繽紛,二人不約而同停下腳步,脈脈而視,憶起昔日在此處初見,其中情意皆在不言之中。
午膳過後,白雨薇有事要忙,留下獨孤意陪著獨孤歡在廳中閑話家常。
“小意,這些年來你過得是否順心?”獨孤歡關心問道,因為當年之事,她對這個弟弟始終心存愧疚,即使身處兩地,也一直掛心不已。
獨孤意抿了一口茶水,點點頭:“嗯,順心極了。”
他這些年過得確實極為順心,同雨薇成婚之後,她敬他、愛他、寵他,凡是他要做的事,她竟沒有一次不應允的,更為難得的是,無論她是知府還是丞相,對他的態度始終如一,從來都是以妻主的身份待他,讓他覺得嫁人之後,竟然比在府中做大少爺時更加自在舒心……
獨孤歡見他臉上難掩幸福的神色,心中大石落下,又接著問道:“弟媳真的辭官了?怎會如此突然?”
她心中倍感可惜,丞相乃一人之下萬人之上,滔天的權勢在手,說不做就不做了,也太……
“不錯,陛下已經恩準。”獨孤意淡淡點頭,白雨薇本來就無意官場,對權勢和財富更是不屑一顧,如果當年不是為了救他,答應了林金燕在其身邊輔佐二十年,也不會進入朝廷,與各方勢力傾軋博弈。
如今,曾經的太女殿下已經成為了聖明的女皇陛下,二十年期限已滿,白雨薇終於可以功成身退。不過此中緣由他並未同獨孤歡說,就怕她因此感覺愧疚。
“那你二人今後有何打算?”
“雨薇想要帶我四處游歷一番,看看淩國的雪景,見識一下海國的湖泊,等年歲大了走不動了,就回到雞鳴村,在雨薇的那間小屋子裏養老。”
那屋子雖然簡陋,卻承載著他和白雨薇此生最美好的回憶,無論這些年他們身在何處,心中始終覺得那裏才是他們的家。
“那……就你們兩人?”獨孤歡斟酌著問道。
“還應該有誰?”獨孤意疑惑道。
“這麽多年,弟媳身邊仍舊……只有你一人?”不怪獨孤歡有此一問,獨孤意與白雨薇成親已有二十年,卻始終未曾有孕,按照嫦國女子的傳統想法,定是要留下後代以繼香燈,若是正夫不能生育,便只能另尋他人。
獨孤意笑著搖搖頭:“我與雨薇之間從未有過他人,今後亦是如此。”
他神色間從容自信,於尋常男子來說攸關一生幸福甚至整個生命的生育大事,對他來說不過是雲淡風輕一般,不值一提,那些世俗的猜忌和幽怨,好似從不在他眼中。
看來,是她多慮了,獨孤歡終於放下心來,釋然一笑。
恍然間,她回想起那個破舊的農家小院,衣著寒酸的少女信誓旦旦地在她面前許下誓言,承諾此生只有她弟弟一人,不娶側夫不納小侍,那時她只覺荒唐可笑,然而經年過去,那人竟真的未曾有過半句虛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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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夫人, 夫人, 白大人上門來提親了!”
噗——
獨孤嘉言口中的茶水噴得滿地都是, 還不慎將自己嗆到,劇烈咳嗽起來:“咳咳咳——咳咳——咳——”
咳了許久, 她滿臉通紅,還沒等喘過氣來, 便急忙問道:“你說什麽?誰來提親?”
仆人一邊為她拍背順氣, 一邊回答:“白大人, 咱們雲州新上任的知府白大人!”
一陣兵荒馬亂之後, 獨孤嘉言與白雨薇坐在正廳,面面相覷, 氣氛有些尷尬。
此次是二人第二次見面,上次還是商談退婚的時候, 巧合的是, 也是在這間正廳, 一時之間, 兩人內心都有些感慨。
畢竟是白雨薇上門求娶, 她思索片刻,率先開口:“獨孤家主, 雨薇此次貿然前來, 是為了府上的公子, 雨薇不才, 一直心悅獨孤公子,今日舔顏求娶, 還望家主成全。”
她揮手讓隨行之人呈上幾個禮盒,一一列在獨孤嘉言面前,均是此次女皇禦賜及一些祖上傳家之物,意義非凡,價值貴重,可見誠意十足。
“這……”獨孤嘉言詫異。
依照嫦國傳統,女子上門提親無須準備聘禮,除非男方身份尊貴或深得女方喜愛,才會略備薄禮,以示尊重之意,但像白雨薇出手這般大方的,實屬罕見。
獨孤嘉言還未回過神來,對於眼前發生的一切,暫時還無法理解,她看了眼端正立在廳中,穿著官服顯得挺秀異常的女子,疑惑道:“你說——你心悅小意?這是何時發生的事?”
“是,”白雨薇坦然道,“從見到獨孤公子第一眼開始。”
“這……”獨孤嘉言驚了,她怎麽不知道?
“獨孤公子才情出眾,美若玉山,性情端方雅正,是天下女子心中難得的佳配,只是雨薇自知淺薄,配不上公子,只能將愛慕藏於心中,不敢表露,幸得此次京城之行有所收獲,得了個芝麻小官,雖說不能給獨孤公子大富大貴的生活,卻也可保公子此生衣食無憂。”白雨薇對獨孤嘉言躬身行禮,“若是有幸娶公子為夫,雨薇一定好生相待,處處以公子為先,讓公子一生幸福無憂。”
她神情嚴肅端正,一字一句皆真摯懇切,獨孤嘉言也不禁動容。她心中一動,想起日前聽到的傳言,有些不敢相信,又有些期待,問道:“白大人,聽聞你之前在京城拒絕了女皇的賜婚,不知此事——是真是假?”
白雨薇一楞,沒想到獨孤嘉言一個家主會如此八卦,卻仍舊如實作答:“確有其事。”
“難道……是因為小意?”獨孤嘉言的語氣有些顫抖。
見白雨薇毫不猶豫地點頭承認,獨孤嘉言心中狠狠一震,她沒想到這個聽著異常離譜的傳言竟然是真的,更沒想到的是竟然真的有人會拒絕與皇家聯姻,只為了——一個商戶之子?
雖然她就是那商戶之子的母親,也不免有些汗顏,與此同時,心中的驕傲和爽快一起湧上,她面上的笑意再也壓抑不住,大笑出聲:“哈哈哈——賢侄女,你真是好眼光!真不愧是三元及第的狀元娘!”
獨孤嘉言此時再看白雨薇,是越看越滿意,心中慨嘆,怎麽會有如此出色的女子?和她家小意簡直就是天生的一對,兩人的婚約還是從出生之時就訂下,雖說中間有些周折,但兜兜轉轉,這不又轉回來了?
簡直是天生的緣分!
她強忍著想要立刻答應的想法,矜持道:“賢侄女啊,此事我還要與小意商量一下,征求一下他的意見,畢竟,姻緣一事不可強求,若有一方不同意,那——”
還未等她說完,獨孤意便從門外踏進廳中,迅速說道:“娘,不必商量了,我同意!”
“公子……”
白雨薇癡癡望著獨孤意的臉,眼中思念一覽無遺,她剛到府衙報到,辦理好上任手續,還未來得及修整府邸,就備好聘禮,匆匆過來提親,就是為了能早一刻見到他,這些日子心中的缺口,此刻才得以圓滿。
“雨薇……”
獨孤意心中濃情湧動,目光緊緊盯著心上人,若不是礙於母親獨孤嘉言在場,已經沖上前去將人緊緊擁在懷中。
“……”獨孤嘉言也覺得自己此時有些多餘,她還是第一次見到素來清冷的兒子如此激動,竟然連矜持都不顧,那眼神直勾勾地盯著人家女子看,摳都摳不下來,嘖嘖,真沒眼看!
兒大不中留啊,她心中微酸,擡手捂嘴輕咳兩聲,將纏綿相望個沒完沒了的兩人驚醒。
“咳咳——那個,賢侄女,咱們來談一下婚禮相關事宜。”
*
春光燦爛,獨孤府花園之中,許多花朵悄然綻放。一對璧人立在其中,雙手交握,深情對視良久。
“雨薇,剛剛我都聽見了,你說,你心悅我,從第一眼開始。”獨孤意的語氣輕柔得不可思議,“你從未與我說過。”
本書由LK團隊為您獨家整理
他的聲音充滿磁性,內裏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誘惑之意,白雨薇被勾得耳朵發癢,面色爆紅,低垂著頭,不敢看他。
好半晌,才小聲回道:“嗯,就是在這個花園,我還記得公子拿著一朵花,我當時就想,怎麽會有如此好看的男子?”
“呵呵——”
獨孤意笑了,霎那間雲開霧散,令園內所有的鮮花都黯然失色,也將對面的心上人迷得怔楞當場。
他擡手輕輕點了點白雨薇光潔的額頭,輕斥:“小騙子!”
“什……麽……”
從未見過他這般情態的白雨薇一臉憨傻,腦袋停擺,暫時喪失了思考能力。
“那時你距我三米之外,打個招呼就頭也不回地走了,哪有個鐘情的樣子。”獨孤意回想彼時,才發覺眼前之人的一言一行皆歷歷在目,半點兒都不曾遺忘。
“我……哪有……”白雨薇吞吞吐吐道,想想兩人已經攜手走到現在,往日之事也沒什麽好遮掩的,便強忍著害羞,如實相告,“我那時剛剛和獨孤家主退掉婚約,見到公子如此天人之姿,心中越是喜歡,就越是倍感無力,以至於……不敢面對公子……”
她此時往事重提,心中已經能夠坦然面對,但語氣中的失落,還是讓獨孤意感到心疼。
“雨薇,你不若猜猜——我當時在想什麽?”他眼中笑意點點,不等她回答,便接著道,“我那時拿著一朵海棠花,想著:這花素有花中之仙的稱號,若是有靈,真的化作仙子,會是何等美麗的模樣?”
他輕嘆:“然後,你便出現了。”
那一刻,他恍然間真的聽見花開的聲音,聞見馥郁花香,見到了一位清新純美的花中之仙。
從此,心,也跟著沈淪。
*
自從與獨孤意訂下婚期之後,白雨薇便一邊著手準備婚禮事宜,一邊接手雲州知府的各項公務,她已經從雞鳴村搬到府衙居住,知府的府衙位於雲起城內,與雲鳳城毗鄰而居,來往十分便利,成婚之後,即便獨孤意搬到府衙與她同住,也可以時常回獨孤府探親,這對於不舍得兒子的獨孤家主來說,實在是個天大的好消息,因此,她對白雨薇便愈發滿意,恨不得將其視作親生女兒,連獨孤歡都要排在後頭。
這段日子,白雨薇無論公事或是私事都異常順心,按理說,她應該感到春風得意,但不知為何,她近來心慌異常,總覺得有壞事發生,細細想來,又想不出個所以然,只能忐忑度日,坐立不安。
直到這日,一封從常京送來的信件打破了表面的平靜。是太女林金燕的來信,白雨薇坐在書桌後面拆開信封,整整五頁紙張,洋洋灑灑寫滿了字,無非是說自她離開京城之後,如何如何思念她這位好友,自己一人心事無處訴說,何等寂寞雲雲,依舊是林金燕的風格,嘴碎聒噪,通篇廢話,即使從中抽出兩頁,仍舊能與上文銜接無礙。
她一目十行,原本沒有在意,直到讀到最後一頁,上面簡單提了幾句她拒婚五皇子的後續,說道五皇子不知為何,竟然與一位外鄉讀書人一見鐘情,私定終身,還去求女皇賜婚,不過女皇陛下沒有應允,近日虎拳國太女派人求親,林玉墨作為女皇膝下唯一的待嫁皇子,只怕這和親的差事要落到他的頭上。
林金燕在信件末尾還提到,那位外鄉的讀書人非常巧合地與她同樣來自雲州,出身官家門第,才學出眾,只是時運不濟,水土不服染了重病,今科才榜上無名……
寥寥數字,卻在白雨薇心中激起驚濤駭浪,來自雲州,出身官家,今科落榜,她心中幾乎立刻想到一個名字——任雪晴。
不會吧,她費盡心力避開的劇情,竟然被任雪晴撿漏了?難不成,五皇子落難的劇情仍舊發生,只是英雄救美的人換成了任雪晴?
還有虎拳國求親……
她腦中思緒紛亂,還未來得及理清思路,心下卻已覺得不妙,即刻招來下人準備馬車,直奔獨孤府而去。
一入府,獨孤嘉言便笑容滿面地迎上來:“賢侄女,今日公務不忙嗎,怎地這麽早就過來了?”
白雨薇顧不得寒暄,急忙問道:“獨孤家主,公子呢?”
見她滿臉急切,獨孤嘉言打趣:“原來是思念小意,賢侄女對小意還真是難舍難分,不過,賢侄女今日來得不巧,小意一早便和歡兒出門去了。”
“出門了?去哪兒了?”白雨薇追問道。
“這我倒是不曉得……”獨孤嘉言思索片刻,“似乎是會友去了……”
她見白雨薇一臉緊張,寬慰道:“他同歡兒一起,不會有事,說不準等下就回府了,賢侄女不必擔心,不若在此稍等片刻,陪我喝杯茶水,聊聊婚禮的事。”
白雨薇別無他法,只能按捺下心中的煩躁,坐下等待,誰知這一等便等了許久,直到過了晌午,也不見人回來。
“賢侄女,你且安心坐下,我讓人去打聽打聽。估計是歡兒貪玩,耽誤了時辰,等她回來,我非好好教訓她一頓不可!”
白雨薇在大廳裏走來走去,一刻不停,晃得獨孤嘉言頭都暈了,她有些詫異,只當這未來兒媳是過度在乎兒子的緣故,心中深感安慰。
又等了一會兒,就在白雨薇心中的不安達到最高峰,忍不住沖出府去尋人的時候,門口終於傳來動靜。
“歡兒,怎麽就你一人?”獨孤嘉言看向獨孤歡空蕩蕩的身後,面露疑惑,“小意沒和你一同回來嗎?難道直接回房了?快把他叫過來,就說雨薇等了他許久,他——”
“娘,我——”獨孤歡神情慌亂,剛要開口,卻瞥見立在一旁緊緊註視著自己的白雨薇,面色一白,又閉上了嘴。
“公子呢?”白雨薇沖上前來。
“他……他……”獨孤歡吞吞吐吐。
“公子他現在到底在哪裏?”白雨薇提高音量。
獨孤嘉言此時也覺得有些不對勁,看了眼神情激動的白雨薇,又看了看沈默不語的獨孤歡,大聲斥道:“歡兒,還不老實交代,你究竟把小意帶到何處去了!”
獨孤歡雙膝一軟,跪倒在地,再也不敢隱瞞。
“是雪晴,雪晴她回來了,她說她救了五皇子,得到女皇嘉獎,進了翰林院做官,今後要留在常京,想在臨走之前,再見小意一面,成全了多年的相思之情——”
“什麽?!”獨孤嘉言大驚,“這不可能!小意已有婚約在身,怎麽會去私會別的女子?”
她的兒子她了解,獨孤意絕不是這等輕浮放蕩的男子。她看了眼同樣震驚,楞在原地不動的白雨薇,慌忙解釋:“賢侄女,你千萬不要誤會,這其中定是另有隱情,你要相信小意的品行,他一向循規蹈矩,定不會做出此等醜事!”
她疾步來到獨孤歡面前,“說!是不是你搞得鬼!”
獨孤歡眼淚鼻涕一齊流出,糊了滿臉,一邊哭一邊回道:“是我騙小意說外出訪友,順便給他添些嫁儀,他才答應……與我同去,雪晴說只見一面,說幾句話就離開,以後便斬斷情絲,忘掉小意,重新開始,求我成全……嗝……誰知道,眨眼的功夫,她倆人就不見了……嗝,我找了好久……都不見人影……”
“你這個孽女!”獨孤嘉言暴怒,擡高手臂,狠狠扇到獨孤歡臉上,見她倒地不起,又上去使勁踩踏,“我獨孤嘉言竟然生出你這麽個孽畜!我看你是要毀了你弟弟!我今日就打死你——”
“啊——啊——”獨孤歡慘叫連連,“娘,饒了我吧——”
眼前的混亂,白雨薇已無暇理會,她腦子嗡一聲,如同撥開的雲霧,瞬間想通所有關竅。
“糟了!任雪晴一定是想擄走公子,讓他代替五皇子去虎拳國和親!”
“什麽?!”獨孤嘉言震驚。
“不……不可能……雪晴是我好友……她不會……”獨孤歡蜷縮在地上,喃喃道。
此時已經來不及解釋,白雨薇向獨孤嘉言借來府中快馬,一躍而上,直奔常京。
*
白雨薇從未將馬騎得如此之快,她不斷揮動手中的鞭子,一刻都不敢停歇,不眠不休,竟然只用了一半的時間就趕到了常京。
剛進城門,她急忙尋到一處布莊,讓夥計叫來管事,從懷中掏出一枚玉佩,不到一個時辰,便見到了林金燕。
那玉佩是離京之時,林金燕所贈,白雨薇沒想到這麽快就派上了用場,而林金燕則沒想到這麽快就又見到了自己這位好友,還沒等她高興,就詫異地發現,眼前之人鬢發微亂,衣衫不整,同印象中幹凈整潔的形象相去甚遠。
“難不成——你也遇上土匪了?”
白雨薇心急如焚,開門見山道明來意:“太女殿下,草民有一事相求!”
見她神色不對,林金燕心中一緊,忙問道:“何事如此要緊?”
白雨薇便迅速將此事的來龍去脈,以及自己的猜測如實告知,驚得林金燕目瞪口呆。
她跳起來:“當真?!”
“千真萬確!”白雨薇急得滿頭大汗。
林金燕知曉她不是無中生有之人,看來此事多半是真的,她思索片刻,直呼道:“怪不得,怪不得,如此就說得通了!我還疑惑五皇弟此次怎會如此深明大義,竟然答應了虎拳國的親事,玉側夫也未出面阻攔,原來——她們竟然打的這個主意!”
與虎拳國的親事勢在必行,女皇雖說舍不得兒子,卻更在乎江山社稷,無論五皇子同意與否,和親一事都不會更改,沒想到,這些人走投無路之際,竟然想出這麽個李代桃僵的計策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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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此事玉側夫必然知情,也必定會從中推波助瀾,草民官微言輕,實在沒把握從皇側夫和皇子手裏搶人,只好求助太女殿下,望殿下助草民救出公子,草民來日必定報答殿下的大恩大德!”
“報答?”林金燕挑眉,“如何報答?”
白雨薇躬身行禮:“任憑殿下差遣。”
“好!我幫你!不過——”林金燕頓了頓,“你要答應我一個條件。”
“殿下請說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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林金燕湊近白雨薇耳邊,低聲耳語。
白雨薇聽罷,沒有絲毫猶豫,“好,草民答應。”
見她答應得如此痛快,林金燕笑得燦爛,拍拍胸脯:“那此事就交於我來處理,你就等著我的好消息吧。”
太女殿下的承諾自然分量不輕,僅僅半日的時間,就將白雨薇心心念念的公子完璧歸趙。
她看著那張熟悉的俊顏,一顆上躥下跳的心終於落回原處,顧不得有旁人在場,沖入獨孤意懷中。
“公子……”
獨孤意摟著她的肩膀,閉上眼睛,深深吸了口氣,“雨薇……”
“公子,我們回去就成婚吧,今後再也不分開了,好嗎?”
“好……”
林金燕望著這對黏黏糊糊的璧人,眼中閃過一絲欣羨,然後便轉身默默離開,不去打擾兩人的劫後重逢。
*
“動作快點兒,手腳麻利一些,那些邊邊角角都不要放過!”
獨孤府一大早便忙碌起來,下人們拿著掃把,舉著撣子來來回回,管家在旁監工,她眼神銳利,分外嚴苛仔細,不放過任何一處細節。
“今日是怎麽了?咱們府中有什麽事嗎?過年都沒這麽興師動眾。”
“聽說是舅老爺要回來探親。”
“舅老爺?咱們家主的弟弟?”
“沒錯,聽說還有舅老爺的夫人同行。”
“啊,那不就是——”
“何人在那邊偷懶?抓緊幹活!”
管家眼神一瞟,正小聲說話的仆人連忙閉上嘴,揮動著手中的工具,重新忙碌起來,管家又監視了許久,才放心離開,到前廳向家主匯報。
“家主,府中上下裏外都已打掃完畢。”
獨孤歡端坐在廳中,神情嚴肅,她早已褪去年少時的輕浮跳脫,變得如同獨孤嘉言所希望的那般沈穩泰然,不怒自威的氣勢甚至比之其母有過之而無不及。
“嗯,舅老爺的房間熏了香嗎?”
管家連忙回道:“熏了,按家主的吩咐,用的是卞川特產的木玲香。”
“嗯,再將我房中的書畫挑選幾幅,掛到舅老爺的房間去,舅老爺和夫人都喜愛欣賞字畫,對了,別忘記讓人在門口守著,一有消息,速來通報。”
“是,家主。”管家仔細記下,轉身離開,一一落實去了。
獨自留在廳中的獨孤歡暗暗舒了口氣,她此時心中既緊張又忐忑,自從弟媳進京做官以來,便難再回鄉,如今雖已過去多年,但每每想起自己年少時做下的混賬事,事後還要勞煩弟媳善後,她就羞愧難當,覺得無顏面對。
她也是後來才從獨孤意口中得知事情的險惡,不敢相信任雪晴竟然惡毒至此,她將人視作知己好友,人家竟然算計她的弟弟!她簡直不敢想象,若不是弟媳應對迅速,弟弟最後會落到何種慘境,聽聞五皇子去了虎拳國沒兩年便香消玉殞,埋骨他鄉,若是當時真讓他們奸計得逞,那獨孤意豈不是……
每當思及此處,獨孤歡便會噩夢連連,徹夜難眠。
好在經此一事,她收斂脾性,學會沈穩處事,用心看人,也算是不幸之中的萬幸。
晌午時分,一輛馬車在獨孤府門前停下。
馬車上的人剛下馬車,獨孤歡便沖出府中,迎了上來。
“小意——”看著多年未見的弟弟,她有些激動。
“長姐,別來無恙。”獨孤意淡笑著招呼道。
歲月不曾在他身上留下任何痕跡,他俊美矜貴一如往昔,只是身上多了幾分溫潤的味道,比年少時更添魅力。
“草民拜見丞相大人。”獨孤歡急著與弟弟敘舊,竟然差點兒忘了給弟媳行禮,連忙俯身跪拜。
“長姐請起,不必如此多禮,”白雨薇將她扶起來,“陛下已經恩準我告老還鄉,我現在身無官職,只是一介草民罷了。”
“呃……快快請進府吧。”獨孤歡仍是有些心虛,自從坐上家主之位,她已經許久不曾如此忐忑,無論白雨薇是丞相還是平民,她都覺得擡不起頭來。
白雨薇與獨孤意攜手走進獨孤府,行至花園之時,園中花朵皆已綻放,滿目繽紛,二人不約而同停下腳步,脈脈而視,憶起昔日在此處初見,其中情意皆在不言之中。
午膳過後,白雨薇有事要忙,留下獨孤意陪著獨孤歡在廳中閑話家常。
“小意,這些年來你過得是否順心?”獨孤歡關心問道,因為當年之事,她對這個弟弟始終心存愧疚,即使身處兩地,也一直掛心不已。
獨孤意抿了一口茶水,點點頭:“嗯,順心極了。”
他這些年過得確實極為順心,同雨薇成婚之後,她敬他、愛他、寵他,凡是他要做的事,她竟沒有一次不應允的,更為難得的是,無論她是知府還是丞相,對他的態度始終如一,從來都是以妻主的身份待他,讓他覺得嫁人之後,竟然比在府中做大少爺時更加自在舒心……
獨孤歡見他臉上難掩幸福的神色,心中大石落下,又接著問道:“弟媳真的辭官了?怎會如此突然?”
她心中倍感可惜,丞相乃一人之下萬人之上,滔天的權勢在手,說不做就不做了,也太……
“不錯,陛下已經恩準。”獨孤意淡淡點頭,白雨薇本來就無意官場,對權勢和財富更是不屑一顧,如果當年不是為了救他,答應了林金燕在其身邊輔佐二十年,也不會進入朝廷,與各方勢力傾軋博弈。
如今,曾經的太女殿下已經成為了聖明的女皇陛下,二十年期限已滿,白雨薇終於可以功成身退。不過此中緣由他並未同獨孤歡說,就怕她因此感覺愧疚。
“那你二人今後有何打算?”
“雨薇想要帶我四處游歷一番,看看淩國的雪景,見識一下海國的湖泊,等年歲大了走不動了,就回到雞鳴村,在雨薇的那間小屋子裏養老。”
那屋子雖然簡陋,卻承載著他和白雨薇此生最美好的回憶,無論這些年他們身在何處,心中始終覺得那裏才是他們的家。
“那……就你們兩人?”獨孤歡斟酌著問道。
“還應該有誰?”獨孤意疑惑道。
“這麽多年,弟媳身邊仍舊……只有你一人?”不怪獨孤歡有此一問,獨孤意與白雨薇成親已有二十年,卻始終未曾有孕,按照嫦國女子的傳統想法,定是要留下後代以繼香燈,若是正夫不能生育,便只能另尋他人。
獨孤意笑著搖搖頭:“我與雨薇之間從未有過他人,今後亦是如此。”
他神色間從容自信,於尋常男子來說攸關一生幸福甚至整個生命的生育大事,對他來說不過是雲淡風輕一般,不值一提,那些世俗的猜忌和幽怨,好似從不在他眼中。
看來,是她多慮了,獨孤歡終於放下心來,釋然一笑。
恍然間,她回想起那個破舊的農家小院,衣著寒酸的少女信誓旦旦地在她面前許下誓言,承諾此生只有她弟弟一人,不娶側夫不納小侍,那時她只覺荒唐可笑,然而經年過去,那人竟真的未曾有過半句虛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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